农垦赤子贺勤修（报告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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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垦赤子贺勤修（报告文学）
作者：朱言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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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 任

      1970年8月16日，蒲圻县汽车站驶出的一辆“代客车”停在了小柏区政府街道，贺勤修从车上走了下来。只见他中等偏上身材、瘦而不弱，背上背着被褥行李，气宇轩昂，像极了一位刚刚退役的军人。
      贺勤修沿着这里一条窄小的街道，打听着如何去得黄盖湖农场，一位老铁匠告知：去黄盖湖农场已没了公路，只有一条蜿蜒小路。老铁匠随手朝西南方向一指：
      “走这条小路去吧，边走边问就是。”然后又“叮叮当当”打铁去了。
      贺勤修沿着铁匠指的方向，走了约10分钟，前面的路却全淹在水中，他问了又问，由于黄盖湖堤溃口，靠近黄盖湖的赤壁人民公社、小柏区、沧湖一线全线进水，哪里有路，哪里没路，附近居民也都弄不清楚了。贺勤修只有返回小柏区街道，在卫生院下面垅田里，租了一个小划子船，朝着黄盖湖农场的方向划去。
      贺勤修坐在船上，心理也像眼前的这一片湖水，难以平静。几天前县委领导找他谈话的场景，又一次浮现在了眼前。
      8月7日，四邑公堤防汛结束，作为神山区政府区长，贺勤修并没有带防汛的劳力回神山，而是作好安排后，直接赶往县委。
      “老贺你来了，报到去吧”原县委书记、现任县革委会副主任、党的核心小组组长李仲秋见到贺勤修，没有客套，一见面就开门见山：“你调到黄盖湖农场任党委书记、革委会主任。”
      听了李仲秋的话，贺勤修完全没有思想准备。
      贺勤修从来没有去过农场，只是在县里开会时，接收到一些农场的信息，知道农场是个小社会，要完成国家的任务，留足运转的经费，更要保障全场人民的基本生活，干部职工的生活起居、学校、医疗等社会事务都由农场包了起来，要积累资金、发展生产......那里的体制、机制，与其他社区有着天壤之别。
      “那个担子太重了，我挑不起呀！”贺勤修忙说道。
      “正是因为有难度、担子重，县委才决定调你去的。”李仲秋不由分说。看到贺勤修欲言又止，李仲秋接着说：“这是组织的决定。有县委支持你，不要畏缩。”
      贺勤修出生在赵李桥一个贫苦农民家庭，年少时经历了兵荒马乱的岁月，饱尝了饥寒交迫的痛苦，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才翻身得了解放。解放后的第二年，贺勤修17岁参加工作，19岁加入中国共产党，在党的阳光雨露下，贺勤修从一个普通的农村娃，成长为现在神山区政府的主职干部。下级服从上级，个人服从组织这一观念已深深扎根于脑海，也是一名共产党员最基本的素质，我怎么能跟组织讲价钱、谈条件，说困难呢？就是刀山火海，我也要闯啊！
      小划子船已划到了沧湖，贺勤修又想到，李仲秋一见面喊我老贺，不禁对着泛黄的湖水看了一眼自己。我才37岁，有那么老吗？也难怪，这段时间在四邑公堤防汛，晒的确实有点黑罢了。



      小划子船驶过沧湖到达老河地段靠岸，这里离农场机关，还有2公里路程。
      铁山咀南面的山坡下，有一幢四间连着的砖瓦平房，这就是农场机关了，县委下派的三个工作队长刘盛松、龚仕祥、马良正在和场里的有关干部在一间办公室里开会，贺勤修正要进去，却被一位年轻人拦住了：“你找谁？”贺勤修忙作自我自我介绍，听说是新书记来了，年轻人连忙接过他的背包，带他去见正在开会的干部。
      此时，已近晌午，贺勤修早上6点从县城乐丰旅社出发，到黄盖湖农场，用了整整6个小时。

●灾 情

      吃过午饭，贺勤修和三个工作队队长去各个生产队了解情况。
      站在黄盖湖的堤埂上，黄盖湖堤已被洪水打掉了半边，从黄盖咀到鸭棚口拐弯2700米，顶宽3米的堤只剩下1.2-1.5米的宽度了，耕作区连着沧湖，一眼望去一片汪洋，堤外大湖也是白茫茫一片，只有沿河比较高的地方有棉花和芝麻作物，部分地方能见到刚播不久、尚未返青的双季晚稻，眼前灾后的情况，显得十分荒凉，没有一点生气。
      黄盖湖堤外，是鸭棚口河，他们顺着堤梗沿河朝铁山咀行走，在鸭棚口见有人在往一条船上搬东西，一个箩筐坐着两个娃，一个箩筐装着锅碗瓢盆，外加一些被褥行李，一打听，原来这一家人正准备离开农场。
      贺勤修连忙上前，询问情况。
      “同志，你贵姓，这是要去哪里？”
      “我姓谭，我们准备去湖南沅潭那边投靠亲戚”
      “为什么事呢？”
      “......”对方没有回答，只有一声声的叹息。
      “对面湖南农场今年灾情轻些，他们可能要去那边了，”随行的刘盛松说“这边已经走了不少人了，留也留不住的”。
      贺勤修一行看着小船从北岸驶向南岸，心情都无比的沉重，黄盖湖农场自1959年建场到现在已经整整10年了，职工们仍住的是泥巴茅草房，十年遭受6次水灾，一淹水，茅房就倒，这些从全国各地来的职工都是想找一个用武之地，建设好自己美好的生活环境，可是，恶劣的自然环境，却留不住他们。
      “既来之，则安之。”晚上，贺勤修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他对自己说，贺勤修，你是一名共产党员，你可不能当“逃兵”啊。



      生产条件差，可以想办法改善，农场是一个小社会，农场职工是要按月发工资的，现在农场没有工资发，职工的工资都是打的欠条，你让他们靠什么生存下去？干部得不到工资，又怎么去调动他们的积极性？
      农场有收无收在于水，洪水要挡得住，渍水要排的出；
      农场要留得住人，还要不断地吸引人过来搞开发，要在现在4000人的基础上，发展到1万人，建“万人农场”；
      农场还要发展工副业，多为农场创造财富；
      ......
      仅仅这么一想，该有多少工作要做啊！
      江堤、湖堤的修建；公路、沟渠的贯通、电站、涵闸的建设，就像一座座高山，挡在农场发展的路上，压在全场干部职工的心上，更是压在这位新上任的党委书记身上。
      贺勤修翻来覆去，不觉已是鸡叫三遍，天露鱼白了。

●决  策

      困难摆在面前，叫苦叫难是没有用的。只有“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现在能坚持留在农场的干部群众，就是农场的希望。
      党委会上，贺勤修的话掷地有声。
      “上级党委把农场重托给我们，职工也把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我们只有脱掉两层皮，掉几斤肉，不给自己留后路，以场为家，与天斗，与地斗，才能把农场建设好。”
      连续召开了几次党委会、党委扩大会，最后决定用5年时间，高筑堤、深挖渠，达到渍水排得出，洪水挡得住；田成方、树成行、田园化，建新村，有效改变干部职工生产生活条件；最后还提出了在15-20年内实现“万人农场”的宏伟目标。



      目标定，方向明。黄盖湖农场从此拉开了又一次垦殖高潮，以“革命加拼命”的精神，开展各种形式的比、学、赶、帮、超的劳动竞赛，朝着既定的目标，奋勇前进。
      为了稳定干部职工队伍，贺勤修举家迁到了黄盖湖农场，爱人和成年的子女与全场职工一样“两头见星星”，同工同酬，贺勤修更是以身作则，与广大群众同甘共苦，风雨同舟。
      五年过去了，贺勤修将“艰苦创业，无私奉献、勇担使命、开拓进取”的“农垦精神”贯穿农场工作的全部，生产条件改善了，使农业生产稳定上升；建起了5000亩杉木、楠竹、茶叶基地；以农户为基础，发展农场、生产队、农户一条龙的外贸牲猪生产基地；同时成为全县优质水产品、优质商品粮、优质棉花、优质油料生产基地；粮、棉、油、猪年年超“纲要”。黄盖湖农场业已形成：“基础设施好，干部素质高、发展前景广”格局。1978年、1979年连续2年荣获全国农垦系统先进集体。

●担  当

      1976年，为了加快改善农场干部职工的住房条件，同时也可以兴办一家企业，黄盖湖农场决定兴建一座“三环四带双层保温轮窑”。作出这一决策，也是因为农场的农业没有利润，而作为一家国有农垦企业，没有利润，想发展就施展不开手脚，要想有利润，就必须兴办企业、办工业。然而，搞工业企业在此时却有点“不合时宜”。果然，报告打到县里，却一直批不下来。也正在此时，咸宁地委通报了鄂城县华容公社“华容公社黑烟飘、烧的人心乱糟糟，烧得棉花减了产、烧得粮食下纲要”的典型事例，这明显是不让搞啊，犯禁是要挨板子的。怎么办？
      那年腊月26日，春节假期，听说县委书记周定铣与县革委会副主任任立汉两位领导在赵李桥下基层，贺勤修立马奔了过去。
      “常委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包括我在内，一致不同意！”周定铣书记很干脆，毫不拖泥带水地回复贺勤修道。腊月28日，县长去余家桥，贺勤修又奔了过去，得到的也是同样的回答。
      春节后，贺勤修召开党委会，大家听了通报，一下子都愣住了，贺勤修心里也一时没了章程。
      农场不比社区，按公社的办法搞，农场老亏会亏垮，职工没有工资领会跑掉，我也背骂名；建砖瓦厂，资源是泥巴，燃料是煤；当前，蒲纺总厂、五七化工厂都去岳阳进砖，说明国家的建设需要砖，也有砖厂在烧砖，再说，农场也需要建干部职工的住房，那么多单位也要建办公场所，而且发展工副业又可以盈利。农场为什么就不能建砖瓦厂呢？思前想后，贺勤修有一千条理由要建砖瓦厂。当年李仲秋同志通知我来报到时，我说过担子重担不起，他讲正因为难度大、担子重才调你去，给“高帽子”戴，现在对农场这样的政策，我怎么搞得下去呢？看来，不下决心是搞不成事的。
      “我是褂着风蓬（风风光光）进的农场，准备用绳子牵着出农场。（做没有好下场的打算）”
      “如果因为建砖瓦厂，组织上撤了我，能给农场一点盼头，撤就撤了吧。”在党委会上，贺勤修掏心掏肺的一席话，使大家心情十分复杂。
      贺勤修来农场6年，也正是因为他这种敢拼敢闯，敢于担当的大无畏精神，才使农场有了今天欣欣向荣的大好形势，连续两年成为全国农垦的一面旗帜。他为了农场的发展，为了广大干部职工的利益，真的是“革命加拼命”了。
      有班子成员建议说：县委只是不同意我们建轮窑，也没有说禁止，我们可以边搞边看，如果县委真的下了禁令、发了文件，我们再下马就是了。
      “到时候，我们集体去向县委作检讨，不能让贺书记一人承担责任！”
      听了大家的话，贺勤修明显感觉到班子成员为了农场，都有舍得一身剐的拼搏精神，只要大家出于公心、不怀私念、一心为农场，就是犯了错误......唉！不想那么多了，这也怕，那也怕，就干不成事。
      轮窑建设在一片呼声中如期开工，由革委会副主任程毓善为指挥长，蔡振、侯永生、田炎生为副指挥长，开始划地清场子，原先的马蹄窑、箍窑、罐窑迁往工地起窑，为建设轮窑烧豫备砖......

●转  机

      1976年3月，咸宁地区“农场工作会”在咸宁地区行署举行。会议由行署专员周熙钧主持，地委书记王瑞生参加，会议先由全区各个农场汇报工作。贺勤修第一个发言，贺勤修说：近两年农业基本丰收了，但生产成本高，没有盈利，全场核算难以平衡。今年打算在稳定、发展农业的基础上发展工副业。
      “你们有什么打算吗？”周熙钧问道。
      贺勤修说：“计划建一座24门轮窑，轮窑一个门除成本外，一年可以赚一万元以上的利润，产品主要是满足建设农场干部职工住房，为农场节约开支，如果有剩余，还可以销往蒲纺等企业，现在县里的一些企业都是在岳阳那边买砖。”
      王瑞生书记问：“你们有没有条件搞呢？”
      贺勤修答到：“万事俱备，只等领导批准啊！”
      王瑞生：“那你们向县委写报告吧！”
      “报告去年11月份就写了，没有批下来。”贺勤修如实汇报。
      “你们去找了吗？”
      贺勤修说：“找了，县委周书记说不能烧窑。”
      “建砖瓦厂，资源是泥巴，燃料是煤；当前，蒲纺总厂、五七化工厂都去岳阳进砖，说明国家的建设需要砖，也有砖厂在烧砖，再说，农场也需要建干部职工的住房，那么多单位也要建办公场所，而且发展工副业又可以盈利。农场为什么就不能建砖瓦厂呢？”贺勤修将自己的想法又一次全盘托出。
      听了贺勤修的话，周瑞生说：“农场对国家要有贡献，
      粮棉油要有贡献，也要有盈利，亏损不行，对职工的工资收入要有保证，还要增收，这样，国营农场才有优越性。”
      随后，王瑞生书记对周熙钧专员说：“老周，你给蒲圻县委打个电话，农场的轮窑叫他们烧。”并指示贺勤修：“要以实际出发经营管理，你们可以到外地去看看。”
      刚开始，贺勤修汇报完农场的工作和自己的想法，还有一点担心，万一地委领导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会不会犯了“越级汇报”的“禁忌”？算不算向地委告了县委的“刁状”？现在好了，只要企业能上马，农场有发展，农场发展了，个人得失也就无所谓了。
      “农场工作会”开了两天半，会议一结束，贺勤修满怀喜悦的心情，马不停蹄地赶回农场，传达了会议精神和王瑞生书记的指示，大家都非常高兴，来到砖瓦厂施工现场，窑厂施工现场的职工更是一片欢腾，喊道：有希望，加油啊同志们！
      1976年10月，黄盖湖农场砖瓦厂胜利竣工，产品除了满足本场需求外，还销往蒲圻纺织总厂、446厂、中建三局三公司、咸宁地区化工厂、湖南岳阳化工总厂，产品因质量过硬，供不应求。
      黄盖湖农场砖瓦厂，是黄盖湖农场第一家真正意义上的场办企业。2年后，中央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全国的工作重点转移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实行改革开放，无疑，黄盖湖农场砖瓦厂的建设，可视为农场发展历史从“垦殖期”向“发展期”的转变，具有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移的典型意义和示范作用。
      黄盖湖农场砖瓦厂的兴旺，为农场其他企业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黄盖湖农场轻工、化工、机械制造、粮棉油加工、食品饮料、建筑建材、水陆运输等工业企业如出后春笋，几年时间，发展到了21家之多，1980年前后，有4个产品获省、部优产品称号，产品销往全国各地，甚至销到了上海这样的老牌工业基地。黄盖湖玻璃钢厂产品更是涉足军工、卫星、核能等领域，企业总人数达到了3234人，占全场总人口数的三分之一、占劳力总人口数的三分之二强，在湖北农垦系统以及鄂南地区名声鹤起，农场总人数从1970年的4000人增加到了1989年的1.2万人，实现了“万人农场”的目标。
      黄盖湖农场从此走向了崭新的发展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