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黄盖湖知青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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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

作者：李茂春  配图：刘阳春

冬去春来，斗转星移，1969年春节的情景在脑海里仍是那么清晰。那是知青来到黄盖湖农场仅一个月，农场接上级要求，号召知识青年与贫下中农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


那年刚到农场的508名知青，新建队四组留下了14名知青，在广阔天地里度过了第一个“革命化”的春节。




为了让留下过年的知青过一个真正的春节，几个年龄稍大的知青颇费了不少脑筋，最主要的就是千方百计安排好年三十的晚饭。为了采购年三十的菜肴，几个年龄大的知青早就四处张罗筹办春节年货。隔着滚滚长江相望的对岸—湖北省洪湖县新堤是筹办年货的首选之地。那天，刘长子和郭建衡欲过江采购，来到长江沙洲等候渡船过江。天公不作美，下起了瓢泼大雨，两人举起一块塑料布在凛冽的风雨中足足站了一个多钟头，才等来渡船过江。


团年饭是在宿舍顶头的食堂堂屋举行的。郭建衡自告奋勇地掌勺，柴火在灶堂里吱吱地烧着，红红火光映照在满是稚气兴奋的脸庞。14名知青，加上不放心孩子从衡阳赶过来的一位家长，大家分坐两桌，全体人员在凝重的气氛中，以一个特殊家庭的模式，一种特殊的情感期待着年三十的这顿团年饭。菜一道一道的端上桌来，大钵肘子、大盆清蒸鸡、排骨炖湖藕、红烧鳊鱼等十道大菜上桌时，满屋都露出惊羡的神情：“我的老天，在黄盖湖农场我们还可以吃上这么丰盛的团年饭，在家里可是难以吃到的。”一时间觥筹交错，热气腾腾，知青们纷纷举杯，一张张红扑扑的脸，一声声诚挚的祝福，房屋虽然简陋，满屋却升腾起节日的气氛，溢满过年的幸福。



除夕之夜，一个新组建的临时家庭，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氛围中，那些第一次离开父母，没有经历过别亲离友的知青更是兴奋，对于千百年来“守岁”的时限，孩童般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好奇与期盼。


大家在堂屋中间用劈柴架成井字，燃起一堆熊熊大火，火光在噼啪噼啪声中欢快地跳跃，大家围着火堆坐下，唱歌、讲笑话，争先恐后地表演节目，引发阵阵欢笑。似乎就是学生时代的联欢会、班级郊外的野炊活动。最令人捧腹的是唱《我是一个兵》，14个人轮唱，不知唱了多少遍都没成功。有点口吃的小陈，轮唱时一本正经地攥着拳头在大腿上敲击打节拍，可偏偏每次都是他出错，尴尬着急的模样，让人笑得前俯后仰喘不过气来。大家闹腾了一阵后，又海阔天空地神聊起来。



夜深了，过年“守岁”在这些还是初中高中生的脑海中，是长辈们教给的传统神圣仪式和对年夜年关的敬畏。大家低像在家里一样，像模像样地又吃过“守岁”的糯米酒，空气中弥漫着阵阵香味，只是烧香上供敬菩萨的事年轻人已经不在意了；渐渐地，海阔天空变成了窃窃私语，声音也逐渐低沉下来。在伙伴们的细细私语中，望着眼前飘忽闪烁的火苗，宁静的窗外黑咕隆咚，一阵紧似一阵的北风，吹得窗口蒙着的塑料布，发出噼啪噼啪的声响，黄盖湖的大年之夜真是出奇的寒冷、寂静：没有烟花爆竹，没有万家灯火，没有家人至亲。刚才还热闹的年轻人，此刻火堆旁形影孤单就剩下一两位了。


人呢？郭建衡跑到几间宿舍看了看，发现大家都没有睡。有的坐着，木然面对着煤油灯影晃动的土墙；有的躺着，无声地仰望着漆黑的屋顶，两眼直勾勾地发怔。只是昏暗的煤油灯光在年轻人脸上闪过的一刻，那挂在他们脸上的泪花告诉郭建衡，他（她）们在想家，思念远方的亲人。是啊！在苍凉凄婉的黄盖湖年夜，谁不思念自己的亲人呢！何况年龄最小的知青孩子才十四岁，郭建衡默默走到屋外，望着漆黑夜色下的房舍，听着呼呼北风吹拂瑟瑟作响的湖滩芦蒿，不由得想起将自己从小带大白发苍苍的外婆，想起身体不好被发配到“五七”干校的母亲，想起下放湘西山区的弟弟，鼻子一阵酸楚，眼泪不由自主沁沁地流出眼睑。



远处一阵狗吠声从黑夜传来，将郭建衡的思绪带回到眼前。


想到今天是大年三十，想起几个年长知青的约定，郭建衡深深吸了一口黑夜凉凉的空气，强忍住泪水，悄然回到堂屋，对两位还在谈话“守岁”的伙伴说：“我们来唱歌吧！用歌声把我们的激情召唤回来。”



立刻，激昂的歌声在黑夜里响起来：“我们年轻人，有颗火热的心，革命时代当尖兵。哪里有困难，哪里有我们……”歌声透过夜幕在原野里传送，同学们一个个又回到了火堆旁，互相凝望着，噙着泪花加入了合唱，直唱到东方的天空被新年的晨曦染红。


新年的第一个早晨来临，他们像在家里的习惯一样，将一碗碗红枣煮蛋送到大家手中；大年初一的重头戏是包饺子，伙伴们一齐动手，擀皮，剁馅的剁馅，包的包，一会就包了一大桌饺子。饺子倒是叫饺子，只是形状的质量就黄牛过河各顾各，五花八门起来，尖尖角的、扁扁皮的、露馅的、像包子的，尽管那是离开父母在黄盖湖过的第一个春节，但那个年三十的情景，一辈子也难忘。



后来他们得知，位于团山脚下新建三组的一位知青，大年三十下午才只身一人空着肚子，哭着脸踏上回家的路程。这个消息传到郭建衡等人的心里很是悲怆凄凉了半天。


后来还听说了友谊队有10个知青，雪夜徒步70里，冒死闯临湘、爬火车回家过年的悲怆故事。




友谊队四位男同学，六位女同学，同样受到农场就地过革命化的春节限制，不许回城过年。对刚刚来农场一个多月的学生娃子来说，要求是要求，禁令是禁令，但都挡不住他们回家过年的团聚愿望，他们相约就是跑也要跑到临湘扒火车回家。


那天北风卷起雪花飞舞，大地白茫茫一片。那时候黄盖湖到临湘，既没有正规公路，也没有交通班车，连拖拉机都只有国营农场才有。知青刚到黄盖湖，人生地不熟，听说沿电线杆子走，大概走70里就能到临湘县城赶火车，这是他们获得的唯一准确信息。



他们一起趁黑摸上了横河堤，朝自己认定的临湘方向前进。几个人深一脚、浅一脚，一步三滑地沿着电线杆子赶路，越山涧，爬陡坡，鞋子满是泥巴，一甩脚，鞋子也跟着飞出老远。电线杆子倒是有不少，都在茫茫原野上笔直竖着，电力线、电话线、广播线，夜色下看上去都是电线杆，实际上绕了半天，好像又转回来了的感觉。半夜时分，忽然听到狗叫，一打听原来才到源潭，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过了源潭不久，赶路赶得急一出汗稍事休息，马上就冷。冷热交加，女同学刘定珍体力吃不消了，瘫倒在路边，痛苦地说：“我不行了，你们走吧，我死在这里算了！”说完就一头昏睡过去，任由同学怎么呼唤都无济于事。已经都下半夜了，停下来非冻死不可，大家只有一个念头，决不能抛下一个战友，就是背也要将刘定珍背回家。


这时，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一位拉板车的中年农民出现在他们面前，正好要到临湘拉货，真是上帝派来的使者搭救苦命的人儿。那热心人弄明白一帮说衡阳话的学生娃，竟敢吃这般苦，走夜路到临湘赶火车回家过年。二话没说，就热情帮忙，大家七手八脚将病号搬上板车，一路颠簸赶到临湘。



车站铁路职工十分同情这帮娃娃的处境，连忙招呼他们爬上一列货车，一分钱没花顺利到达衡阳。


说起这些知青过年的传奇经历，在衡阳城里都成了知青的经典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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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录老知青的回复：


      这篇纪实文令人倍感親切感动，知识青年吃了太多苦了，我非常同情，曾尽自己的绵薄之力提供过力所能及的邦助，当我从驾驶轮式拖拉机转驾汽車后，为不少熟悉的知青，特别是长沙知青，住在西長街一带的，利用出车到長沙拉货的机会，到知青家里带麺，化猪油，白糖，用豆豉炒的腊鱼腊肉，还有衣服等，每当我见到知青的父母无限挂欠远在湘北的边远农场受苦受累，眼泪巴巴，我的心情也伤感不已，当我回场后，把物质按本子的记载分发到知青手中，他们也是欢欣雀跃，眼有淚花，我和不少知青成了朋友，只要有出車到长沙的机会，一一告知他们，详细记录他们要家里捎来的物质，我在长沙城内大街小巷穿梭，雖然辛苦一些，但却觉得应该做的，几十年过去了，知青的音容笑貌仍在脑海浮现，他们是最值得怀念的朋友！


一一82岁老职工 袁国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