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边莲--黄盖湖知青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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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边莲

作者：李茂春 配图：刘阳春

      半边莲，植物名。《本草纲目》十六草部记载：“半边莲，小草也。生阴湿塍堑边，就地细梗引蔓，节节而生细叶。秋开小花，淡红紫色，止有半边，如莲花状。又呼急解索。”全草可入药，治疗毒蛇咬伤和疔疮有奇效。因而当年在黄盖湖农场，半边莲这种草本植物如同衡阳知青的命运一样，在黄盖湖这片神奇的土地上顽强地生长着；她的梗蔓、她的细叶、她的小花乃至她生命价值的全部，与黄盖湖的命运结合在一起了，在黄盖湖生根、开花、结果。

      湖区的蛇多得出奇。每天清晨，公路厚厚的浮尘上密布弓影弧形状非常光滑的凹槽，那是夜间蛇群穿越公路的路径。在黄盖湖的水田里，经常可以见到这样的情景，人在田埂上走，蛇在水田里游，人蛇齐头并进，各走各的相安无事。不但户外随时可以与蛇照面，室内它也有时“光临”。有的知青晚上准备睡觉，一铺被子，一条蛇蹿了出来，神经都紧张半天。尽管如此，知青初到黄盖湖的一段时间，由于城里人对蛇自然避而远之的畏惧，没有发生蛇对知青造成伤害的记录，时间一长人蛇之间相互也就坦然处之了。直到真正有知青被蛇咬伤，才感到这蛇还真咬人的厉害。



      新建队有两姐妹都下放到了黄盖湖农场，姐姐叫安安，妹妹叫宁宁，姐姐被毒蛇咬伤之后的境遇，直到现在人们谈起来都令人感到恐怖。

      那是1970年夏天的一个傍晚，从田野刚收工回屋的安安，至渠边一个清水凼泉眼去汲水，在低头用桶取水之际，忽然感到脚背上一凉，随即一阵巨疼袭上心头。安安赶紧回到宿舍一看，左脚踝上端有两颗对称针扎似的小眼还在沁血，明显是被毒蛇咬伤的牙印。知青们七手八脚的按《赤脚医生手册》里的方法处理，连夜将安安送到四公里以外的黄盖队，找当地有名的一位土郎中治疗，这位土郎中治疗蛇伤在方圆几十公里是公认有名的蛇医。经过他一番忙活，捣捣鼓鼓将草药敷在伤口处，安安才感到伤痛轻了许多，恐惧担心的泪水才止住。第二天，安安不疼不痒，一餐还能吃三四两米饭，悉知情况的知青都为之慰藉，尤其安安的妹妹宁宁，更是将且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土郎中为安安治蛇伤时，私下里偷偷地向妹妹宁宁收取了8元的草药钱。这事不知怎么传到了场部医院，医院的领导认为，土郎中属农场赡养的“五保户”，治疗蛇伤私下里收知青钱的做法是错误的，责成立即退还，并将安安用拖拉机接到场部医院治疗。

      土郎中悻悻地退出了钱款，得知还要将安安接到场部医院治疗后就不痛不痒的说了句：“这个妹子呀！我是救了她的一条命。还要痛100天，才会好。”此话，谁也没有当真。不想还真灵验，果然不久，安安的伤情迅速反复，从踝关节一直肿到大腿，疼得喊爹叫娘的，以至后来挪动脚步都十分困难。医院采取各种措施，吃药、打针、输液，日复一日，夜复一夜，总算病情稳定下来，安安脸上才露出久违的笑容。可没过多久，安安的伤处凸起一个大包，软软的，医院的王“教授”认为里面是伤口化脓，便主张放脓消炎，谁知一刀下去，流出来的全部是鲜红的血，刀口狼治不愈，溃烂成一个酒盅大小的洞。场部医院也只好依安安家人的请求回到衡阳治疗，家人跑遍多所医院和草药铺，伤口依然是外甥打灯笼—照旧（舅）。




      最终还是宁宁想起农场土郎中的谶言，怀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情回到农场，伤心哭泣地向那位土郎中说出姐姐的伤情，无论如何要请他帮忙救救姐姐，土郎中问明伤情二话没说，就配得一个秘方，如此这般地细细说明治疗办法，才使受尽蛇伤折磨的安安逐渐痊愈。因耽搁时间太久，左腿终落下残疾，尔后凡见到安安的知青，当面都鼓励他勇敢面对人生，背过脸后心中都感叹无情岁月里留下的遗憾。

      安安的遭遇使所有农场的知青弄明白了，土郎中治疗蛇伤的秘密，就是一种叫半边莲的草药。于是大家查阅中草药书籍，走访农场老住户，只有能找到这种医治蛇伤的草药，才能对付毒蛇的咬伤。




      队里的知青小袁从书中查到“有了半边莲，也与蛇同眠”的民谚，又从中医院熟悉中草药的专业人员家里弄来了半边莲的标本。于是知青对着标本，很快就发现生产队附近田边长有半边莲，嫩绿的茎叶，淡红色的小花，散发着幽幽的清香，一溜溜，一片片。谁也没曾想到，要找的草药就在身边，如此娇嫩清雅、被人不用眼睛正瞧的小生命，竟然是对付毒蛇咬伤的克星。

      在知青找到半边莲后的一个大晴天，队里的小崔起了个大早，去拿头天收工忘在田头的衣服，伸手就被一条蜗居在衣服内的毒蛇咬伤。他赶紧用另一手扼住手腕，飞也似的跑到田边，捋下一把半边莲，放在嘴里嚼碎后赶紧敷在蛇伤处，接着又嚼了几把咽进肚里。果然，不一会疼痛感在消失，恐惧感也在消失，肿起来的手背没有继续鼓起来，并慢慢在消退。




      小崔被毒蛇咬伤，自己采取措施救助自己，进而又迅速康复的消息，在黄盖湖知青中迅速传开了。

      果真应验了“百草都是药，无师药不灵”这句话，前车之覆，后车之师，越来越多的知青加入到辨认、寻找半边莲的行列。半边莲成了女知青治疗蛇伤的妙药，也成了他们的安魂草，而男知青只要知道有半边莲在身边，看见毒蛇后也就轻描淡写随便用棍子一撬，甩到老远的田埂上，再也不畏惧毒蛇了。

      当知青在黄盖湖医院门口，看见门前的坪地里长满大片半边莲的时候，满情欣喜的瞬间，反而一下子激起遗憾愤懑的回忆。




      现在回想起来，那年月在偏远的农村人民公社，因缺医少药、治疗技术落后，而有病难治、拖累致死的当地人比起下放到黄盖湖农场知青来，可能比例还要高得多。由此下放在黄盖湖农场的知青又暗暗庆幸自己是幸运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