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盖湖水乡里的春夏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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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盖湖水乡里的春夏秋冬
作者：李茂春  配图：黄盖之家

      当代的黄盖湖，其实早在建农场之际，湖南、湖北两省共同努力在黄盖湖通往长江的水道上修建了黄盖河铁山嘴水闸，使黄盖湖成了长江水系的内湖，每年洪水季节的黄盖湖大堤之外，是滚滚的长江水，水势浩大，且时不时的滔天而行。届时，黄盖湖水与长江相连的黄盖河铁山嘴水闸，就关闸断流，防止长江水倒灌进黄盖湖。

春

      春天来到黄盖湖的时候，总是在黑黑的夜里潜行，先是在黑洞洞的天空电闪雷鸣，滚滚春雷，闪电欻（chuā）的一下从天上连到地下，欻（chuā）的夜空远远地照亮，湖区的天就像给人捅破了似的，暴雨倾盆，万物也在雷鸣声中苏醒。

▲黄盖湖的春天风景，拍摄于2021年2月份，黄盖湖芦林咀之太阳湖处

      在大水聚满黄盖湖之前，白天你先去看看黄盖湖。去年冬季长江水系干枯，黄盖湖露出了广袤肥沃的泥色湖底，远远望去就像一张大地图覆盖在地上，上面是湖水退出后留下的白色浅沟水线、淡绿色的水潭，划分出滩涂和水系，支支汊汊地将陆地与远处的深水区域相连；三五成群、四五成堆的白色苍鹭、黑色的野鸬鹚，还有在水线边觅食，长着长长地细腿，三步一走走，五步一鞠躬，把尖喙插进泥里啄食的形影孤单的水鸟。

      此时，湖底枯草下面小芽似的青芽，在一望无际的黄盖湖底，已是纤纤尖尖冒出了绿色，等待着春雨的浇灌，憋足了生机，迎接春天的到来。大自然长出的青草嫩苗，自然就成了铺天盖地大北方飞来的天鹅、大雁、野鸭、鸬鹚等候鸟的牧场；黄盖湖自个儿耕地犁田的水牛黄牛也悠闲地舔食肥美鲜嫩的尖尖青叶；还有那一群群放养的湖鸭，麻麻点点排头队在草丛中啄食，嘎嘎的叫声，就是春天的蓝色黄盖湖之歌。

      春天的雨滴密密麻麻地下在水田里、下在旱地里、下在沟渠和塘坝里，满了，就溢出来。人往高处走，水往底处流，这是千百年的自然规律；那沟沟渠渠里盛满了水，也就顺着千百年的古道，往黄盖湖的方向流去。这水是滋养生灵的，水中有营养，是鱼儿们的天地，新的一年光景，水中生灵的鱼儿、鳅儿、鳝儿、虾儿、蟹儿、龟儿、鳖儿，都齐齐地遵循祖先的规律，要从黄盖湖底向新的生活地盘奔去，迎接永恒的生灵命运循环。所以，就有了鲤鱼跳龙门的故事。

      黄盖湖自然也有万物的主宰--人儿。他们在忙完自己组织规定的生计之后，就带着自己给自己找乐趣的家什，各种鱼籇、渔网、鱼缯、渔叉，冒着大雨，披着蓑衣雨布，向黄盖湖水系的沟沟渠渠塘塘坝坝寻去。勤劳的人儿，一番劳作之后，总是大有收获，最令人高兴的是常能捕获十来斤重的大鲤鱼、大草鱼、大鲇鱼、大鳡鱼，那是老天给黄盖湖人的赏赐。

      最简单的捕鱼办法，就是在那鱼儿必经急急洄游上水的沟渠水里，逆水设置好外大里小倒须鱼籇，水经鱼籇的大口流出，鱼儿上水经过鱼籇的外大里小倒须口儿，进得去出不来，晚上放到沟渠口上，第二天早上去取，满满的一鱼籇，倒在木盆里，银光乱闪，鱼儿、鳅儿、鳝儿、虾儿、蟹儿全齐了。看得大人满心欢喜，小人儿用手只抓应手的活物把玩。口福---黄盖湖就是这般的伺候人。

夏

      到了每年的夏天，长江波浪滔天。黄盖湖的水也是烟波浩渺，若是微风吹过湖面，被风吹皱的波纹，就会粼粼向岸边细细纤纤地滚动，到岸边堆起一阵欢畅。

▲黄盖湖铁山咀闸长江水，拍摄于2016年7月份

      若是夏日，从天际远方吹袭而来的狂风，卷起巨大的波浪，远远地一波一波翻滚着冲撞黄盖湖大堤，咣当咣当拍打着草丛中护堤的石块，轰的一声溅起一人多高的波浪，发出吓人的吼声。大人们白天轮流守着看护，晚上更是排着上半夜和下半夜的班次，轮流巡视。不然，一不小心被波浪拍打成一个塌方，或是大堤被深沟渗水出落成管涌，骗过巡视人们的眼睛，大水冲垮了大堤，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成千上万人的生命都维系在安澜大堤上。尤其到了大风暴雨的夜晚，那冲击着大堤的波涛，在黑黑夜空里一阵紧似一阵撞击着大堤，住在大堤脚下的村民，都听得提心吊胆，就像头顶悬着一盆要倾倒而下的滔天洪水，村上的大人们在每幢居民的房前，都安排扎了长长的竹筏，一旦洪水破了大堤，那竹筏就真成了救命的诺亚方舟。

      孩童的眼界里，白天可以透过恶毒的太阳看到大人们头戴斗笠巡检大堤，夜晚则见电光扫射在大堤上，安全感就油然而生，也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反正垮了大堤，还有诺亚方舟好玩。

      孩提时代的夏天，是在游哉乐哉时光里度过的。我们照旧背着书包上学，大人们照旧日夜守护着大堤，大黄狗照旧送着小主人上学，欢快狂吠着迎接小主人回家。

      湖区的河里沟里塘里的物产也是丰盛，只要不是懒汉，都能寻找河鲜、水生植物，足够一家子长嘴的填饱肚子，那时的水里生长的团鱼、乌龟、才鱼均属于小水种产品，平常老百姓都是不吃的，属上不了大雅之堂的东西。

      在那个年代，湖区是水网地带，河湖沟汊，渠沟低洼之处有水，有水的地方就有水生生物，水生生物绝大多数是人类喜欢的鱼儿。湖区的人们犁田，手扶木犁的田把式一定会在腰间系上一个小竹篓，水牛在前面拉犁，犁在水中翻土，软软的泥土在犁铧尖上翻转的片刻，往往会有二两三两的鳝鱼鲜活乱跳地蹿出来，这时田把式身手快捷地顺势就夹到了竹篓里。中午时分，上得田埂回家吃饭，小半篓鳝鱼就成了家人的午餐菜。能给家庭和劳动组织带来有价值的劳作，自然是黄盖湖人有着幸福期盼的意愿。

      夏季之前最忙的时候，劳动组织起码的要求是不插五月秧，幼小的棉花苗要松土、培根、施肥、除草。早晨迎着太阳起来，能看见四周露水灵灵、绿叶青青的庄稼，有水的，自然是水稻田里成片绿油油的禾苗，旱地里，自然是棉田秆壮叶肥的翠绿棉花叶在随风翩翩。所有劳作过的人满心的舒心感觉，就是整个黄盖湖也难以盛下。

秋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黄盖湖泥土是芬芳的，芬芳的泥土被人们拌上石灰沙子打成三合土的禾场，禾场在夏天之后的秋天，就摊满了白茫茫晾晒的棉花，满禾场雪白雪白的一片直刺你的双眼，直到你眯着眼睛半晌才打开。

▲黄盖湖的秋天，拍摄于2021年10月份大湾村

      到了秋天的最后的时光，围住黄盖湖堤垸的长长大堤，就数与长江水系相连的铁山嘴水闸大坝最热闹。铁山嘴水闸，本来只是叫水能按人类的意愿流进流出的地方，可黄盖湖丰富的物产，要通过码头工人从内河的黄盖湖船上，将物品一件件扛在背上翻越高高的堤坝，倒运到长江的大船上，黄盖湖的物产要出黄盖湖地界，通江达海，水运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理了。

      每每这种时光，码头上就堆满了黄盖湖出产的丰富物产，码头工人就将黄盖湖产出的粮食、棉花、芝麻、油菜籽等，一袋一袋、一捆一捆、一箱一箱，扛着从内河爬上大堤搬运至外河。这个时候，我们就可以看见人类辛苦劳作的一幕。码头工人扛着麻包哼着有节奏的劳动号子，下巴颏滴着汗珠，手中拿着一支标有红色或蓝色计数的竹签，就像蚂蚁扛着物品回家一样，脚穿坚实麻绳编织而成的草鞋，一个人跟在一个人后面，一步一个脚印地在坝基路坑台级上连成线地攀行。

      要是外河水位高于内河，爬上坝顶的工人，下行路程就短些；要是内河的水位高于外河，我们就可以高兴地看见开闸内河水奔向外河，感觉工人扛的麻袋也像水流一样搬运省力顺畅多了；当然此时，我们最希望内河外河都同时涨水，水位都涨到离坝顶只有几米的高度。不过，孩子们的天真想法就要遭大人们训斥了：内河、外河、洞庭湖，整个长江都涨水了，抗洪抢险保不住大堤，发了大水不淹死你们几个才怪。

      孩子们每每这时也不一定弄明白了，惺惺相惜的同情心，远远比不了上善若水的辩证法。但他们仍然可以看见，黄盖湖丰收了，码头工人搬完计数的丰收物品，看着载满丰收物产出港的船儿远去，那休息时吸着自制“喇叭筒”的卷烟，舞着劳动组织发放的蓝布披肩，聚在一齐侃着劳动创造的幸福，享受着黄盖湖丰收的喜悦。

哦！丰收了，真好---黄盖湖的秋天。

冬

      冬天的黄盖湖也是美的。荷塘的水开始干涸，青青的草丛也因天气和气候的节律，褪尽了青草的春色，其秋天的褐色由草丛的根部开始，渐渐地爬到了草儿的顶端，此时整个沟渠的水也躲到了枯萎的草丛中去了，露出泥土的本色，水中的生灵也各自躲进自己泥土的故乡，在潮湿的地气里钻个小洞，成为自己的天地。

▲冬天黄盖湖的藕塘里都是候鸟的身影，拍于2021年12月份东港湖，孙淼清供图。现在的黄盖湖冬天各滩涂已经成为了小天鹅栖息的天堂

      冬天，毕竟大地要有一个冬天的模样，黄盖湖的冬天毕竟也要演绎这样一个循环的生生不息过程。

      长满荷叶的藕塘，此时绿色的荷叶秆开始枯萎，有些个无人采摘的莲蓬头涨满一年收成，老熟了的黑色果实，颗颗籽粒饱满、坚硬、缀满每个莲蓬孔洞，这就是黄盖湖的富饶产出的典型特征之一。

      野生的莲蓬，在湖水的滋养浸润下，经过春夏秋冬自顾自发绿芽、长荷叶、开荷花、缀黄蕊、结莲蓬过程之后，在冬天的感召之下，收起了艳阳春风蓝天水色的舞姿，蓄势独自储备着来年的生机。经野地里湖风一吹，摇曳之间莲蓬头将头向大地一歪，便播下了来年的希望。要说此刻，黄盖湖的水草生灵都知道，肥沃的大地，既是自己一年的归宿，也是来年新的起点。

      此时，原来满湖的荷塘水色，阻隔中学生抄近便上学的路径，由于冬天的水位的干涸，近便之路也就有了可能，学生们便有了抄近路的可能。

      这就是黄盖湖冬天的特点。在湖水藕塘开始干涸，浅浅地露出泥脚之前，水里的大型鱼类开始随水一渐一趋地按照它们祖先脚跟的痕迹，随水而去。只有那恋乡恋水恋土的不长鳞的鲇鱼、黄牯鱼、浑身发黑的才鱼，才最后贪恋家乡水土的韵味离去，也有像孩童一样贪玩的这些个鱼类，该去时不去，待水退到浅滩露出水道堵塞，就成了小水潭最后的客人。此时，随着水的蒸发，他们才想起自己的处境，想要离开干涸的水潭，已是不可能了，它们便在半干半湿的泥浆泥水里打滚，或是钻进深深的泥脚泥草里睡觉过冬，或是顺着水路的痕迹，用身体当开挖工具，自个开一条通水的路径，艰难地付出贪玩的代价，游归黄盖湖的老家。这时，你要到初冬的黄盖湖来，随着从放学回归的孩童，也可享受他们操近道、走湖湾的乐趣，便可能有蹊跷或是有奇趣的故事发生。

      一望无际的湖乡荷塘，空气里飘着泥土的芬芳，冬天空气里黄盖湖特有的水汽中，弥漫着鱼腥搅拌出稻草垛发出的丝丝甜味；枯萎了的荷叶，与你的身子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莲蓬头偷偷地伸过头来，还要勾住你的衣角，你便右手可以摘下，将莲蓬头朝左手一扣，左手即刻收获了黑黑的一捧莲子；脚下踩着表皮发硬的泥土，当你将重心移将过去的一刹那，黄盖湖的大地便留下了你深深地脚印。你愈是跟孩童们往荷塘的深处走，他们愈是带你朝有可能发生奇趣的地方寻去，当你落在后面，当心黄盖湖留下你的脚印之时，前面就传出来小姑娘或是顽童急促的喊声：“快来！快来！”一窝鲇鱼、黄牯鱼在半是泥水半是泥浆的浅窝窝水里受到惊吓，在那里就着泥水乱窜。你便有了大自然给你的一份享受。孩子们就会说：“叔叔你来抓，叔叔你来抓。”

      你先是被眼前的景象拨亮你的眼睛，再将眼睛收获的喜悦，输入那片刻有黄盖湖印象的脑海，荒郊湖滩的野外，竟有一窝肥肥壮壮的鱼儿在等待你的到来。

      这就是初冬黄盖湖的赏赐，也是黄盖湖大雪降临之前的美。